Wednesday, July 18, 2007
從被書讀到寫本書
這樣的教育體制裡面長大的人們到了大學會如何?
在十二年的學生生涯中, 我們失去了一次次培養思考與反省的機會。師長告訴我們,現在不是作怪思考與眾不同的時候。等你上了大學,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所以先努力搶上好大學,似乎以後就海天空任我遨遊。但是觀察與思考的能力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要後天培養的,從小不學習培養這些能力,到了大學也不會自動生發出來。
我們有回答問題的習慣,卻沒有問問題的能力,每件事情都是如此理所當然,有何好問? 我們讀了篇文章,腦中所想的不過是要背下這文章的重點,考試考高分。我們不知延伸,不會比較,不想反思,不能找出文中漏洞與破綻。在美利堅大學與加大爾灣分校就讀時,研究生的課總是充滿辯論與詰問,學生們不斷地問問題,批判文章,建立自己的觀點,護衛或是修正自己的觀點,三個小時的討論課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精疲力盡,但是收穫頗豐,那是自己單獨閱讀所不能比擬的,那也是上課的魅力所在,好的課程總讓人期待再三,流連忘返,因為參予者事先的準備與思考讓課程內容豐富無比。學習不是叫我們舒服的,學習是要讓我們不舒服,挑戰我們既有的觀念,翻覆那些想當然耳的作法,把我們腦袋翻過一變,然後我們才能真說是學到了些改變我們的事。
你說,這與社會性何干? 這完全是個人分析批判能力的培養,又能給社會甚麼? 看倌們,就是因為我們的教育體系培養出一群群不思考的人間水母,這社會的潛在規則才能繼續被複製下去。表面的制度可以改換,但是內裡的價值觀與遊戲標準依然故我。我記得在博士班一年級拿社會科學統計課時,有位社會系的碩士辣妹生老愛問那些在我來看是小學三年級的數學問題,這其他的同學和老師卻一直說這很重要啊,謝謝你提出這麼好的問題等等,我都快吐了。但是他們就從這些看似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發展下去,說到計量研究方法對研究社會現象的適合性,說到對數字運用的原則,說到運用計量方法的侷限性,然後歸結到應用數學本身作為一種社會產物的性質。。。當課堂結束大家離席,只有我坐在那裡張大嘴巴不敢置信,真是豐富啊,但又是遺憾,我竟然成了旁觀者。簡單就是複雜呢。兩年之後這位辣妹畢業了,他的論文竟然是探討如何將統繼續術轉化為人人能懂得的日常語言,好叫社會科學專業的知識能普及於大眾,叫人人都能掌握社會科學家所擁有的知識,而知識就是權力,是改變社會的利器。看出來了嗎? 一個在一開始看似極度個人的動作,受到群體的肯定,持續發展,最後成為充滿社會性的結果。其實這個社會性早在辣妹問問題的時候就在那裡了,只是小陳我看不出來。
這就是我們該學習的。我們該學習問問題,討論,找答案,再討論。這不應該只是少數專業人士才有的能力,這必須是每個經過教育體系社會化過程的人都該有的基本能力。天地這麼大,學問到處都是,怎麼會沒有問題好問呢! 我理想的教育體系,就應該把最多的課程放在培養人們觀察與思考的能力上。當你手握經由自己與他人互動討論而得來實在的知識時,你就要成為有信心的人,有信心的人是不介意被人發現他理論與知識的漏洞的,他願意參予更多的辯論,來完善他的知識,他也敢於將他的知識化為實踐。
最後,讓我用一個例子結束這冗長的討論。爾灣加大旁邊有個全國知名的高中,就叫做University High School, 簡稱UNI-HIGH。這故事是我從那學校的一個12年級學生聽來的。這學生只愛跳街舞與上網聊天,與許多台灣年輕人一樣。有天他們在爾灣加大溜滑板與跳街舞,被一個電腦系的教授看中,請他與他的朋友參與UCI-Cal2 計畫,那是加州大學最頂尖的認知運動整合實驗室。一扇門向這孩子打開,哪怕只是個小邊門,他發現個人的娛樂竟然可以與研究搭上線。他開始對現有的電腦軟體感到不滿,因為電腦總是無法很傳神地模擬他跳街舞的模樣。教授與研究人員告訴他,要想發展出更好的軟硬體,他必須擁有許多知識。他開始注意數學,物裡,化學,生物,運動學。她異想天開地告訴父母,我要做出天下最厲害的運動模擬軟體。他告訴我,他想念的科系還沒有產生,等待他去創造! 他不知道,其實這實驗室所作的會對將來醫學界,生物科技,藥學,與運動科學會產生多麼重大的影響! 我們絕不能小看高中三年級孩子的可能性。我不曉得他的SAT烤得怎樣,我也不知他會上哪間大學,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只要他的研究興趣被點燃,到哪都有一片天。
Sunday, July 15, 2007
寧願不讀書 第二集 I'm still playing in the field!
所以,怎麼學習人際關係,怎麼使個人的創意在群體的環境中得到發揮? 我們不可能活在絕對的個人主義之中,我們更不可能完全放棄個性而毫無反抗地接受群體統制。我認為,在創造並維持合適的群己關係上,群體的制度比個人的願望要負更大的責任,因為群體的影響乃是鋪天蓋地的朝個體撲來,這種從眾從權的壓力我們都曾有過,也曾施加於他人身上。
現在我就能說明我對台灣教育體系的看法,與嘗試回答朋友的問題。我認為教育體制乃是群體生活中最重要的幾個制度之一,教育制度與教育觀念的影響既廣又久,要改變他們,比改變政治經濟制度還難。教育體系是工業社會中人們有系統地接受社會化的地方,教育體系更是人們學習人際關係的所在,簡言之,教育的目的是要把一個一個原始的個體轉化為有社會感的個人,成為社會的一份子,能對社會的要求與期待作出適當地回應,但也能對群體生活的問題或是不足之處提出批判與促進改變。在此我必須強調,教育絕不是要消滅個性與個體,而是要在個性之中放進對群體的認知與發展對群體和他者的回應能力。邏輯上來說,群體是不可能沒有個體而存在的,那是不合邏輯的,更不合歷史發展與社會的真實狀況。當個性與個體被過度節制已至於無法伸展或是不能受到肯定,那麼節制他的群性也不會健康地發展,病態與變態早晚要出現。

台灣的教育體系如何? 教育改革已經超過十年了,與我當年所熟悉的制度大有不同,我也沒有費心力去研究近年台島教育體制的變化。我只能很浮泛,很粗淺地說,制度是改變了,但是觀念並沒有與制度的改變同幅。這兩者的差異是逐漸加大,以至於在國外推行已久的良好制度,到了台灣與原有的觀念混合起來,卻變成了對就學的人們壓制更大的體系。
我們高中與大學入學的方式與評分的標準容或已經多元化,但是我們對好學校與好前途的定義與十五年前相較起來,變化非常微小。台大還是台大,而建中依然是建中。讀書仍然是最上算的投資,哪怕學子們讀的書無法與社會經驗對照起來。學習的目的,在大部分人們的心中,還依然是在乎保障未來就業前景,以至於大學有日益變成高級職業養成所的危機。父母巴望兒女努力讀書上好學校讀應用科系,無非希望他們將來幸福,日子溫保無虞,人生困難少些,少走崎嶇路。這幸福的定義,對不起,還跟我們那代,我父母那代,我祖父母那代所差無幾。我們對子女成為賺錢之人的興趣,遠遠超過我們對子女成為一個社會人的興趣。所以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其他的事都不要管,只要專心讀書。
為了要我們讀好書,學校與家長還有社會三管齊下,建立了社會控制的觀念與實踐。我們基本上在下意識裡排除了就學中的人們也是人的事實,我們基本上把他們當作類人,而非人類來對待。我們把他們當作永遠不會長大的小孩,不要問,不要想,不要反駁,不要做我允許你作之外的一切事情。前途我為你安排,課程我為你設計,服飾我為你打理,你們學生呢,就是安安靜靜,順順服服,乖乖巧巧地上課寫作業參加考試,其餘的甚麼都不要理睬。大學以前不要交男女朋友,頭髮不准燙染捲,褲子不准打折,裙子不准改短,彈子房敢去你試試看,補習班不去你就完蛋。
這樣的教育體制裡面長大的人們到了大學會如何? 待續。。。
寧願不讀書! I would rather go off playing

我承認最後一個批評是有道理,是站得住腳的。不錯,我對於群己關係還沒有個明確的看法,這表示我仍在摸索之中。一面來說,我反對那種不經思考與反省就黑燈瞎火地跟隨主流,跟隨群體之人。但另一面,我也看不慣那些明明生活在社會群體之中,卻像包了硬殼似地,不與人群接觸,對外界的人事物失去了解的興趣,只關心聲光娛樂之人。他們是在利用社會網路,而本身卻無法對這個網路的邏輯與運作模式提供任何具有啟發性的建言與作為。群與己,兩者不是相敵的,不是有前者就無後者,或是抱了後者就踢了前者。再孤僻的人,都會在不經意之間表露出他的社會性,比方說那些沉溺於網路世界的人,他們停留在這夢幻空間到了一個程度,就連普通的人際關係或是言語溝通都成問題。這網路固然虛無飄渺,但是那不折不扣是個社會,只是這社會是虛擬的,關了機或是伺服器當掉,那就啥都沒有了,而且沒了電腦網路是不方便多了,但是還不至於到世界毀滅民不聊生的地步。不然十年以前人類是怎麼過活呢?
群與己是相對的,並且是動態的。有時我是群,有時我是己。而且群己的界定與人數未必有直接的關聯。我在教課時,雖然面對三四十個學生,在數量上明顯處於絕對的劣勢,但是我有老師的權威,有學校在行政與學術上的背書,有我自己做為學者所建立起來的名聲,是以在絕大多數的情形下,是學生聽我的話,寫我要他們寫的作業,考我要他們考的試。面對學生,我是群,他們是一個個的己。學生不是不允許發表他們的意見,事實上我總是鼓勵他們發表意見,甚至請他們對課程設計與授課內容給些看法,但是只有我負課程成敗之責,也因此只有我這個教師握有最後定奪課程內容的權力。但是一下課,我去見我的指導教授,我就成了己,而教授對我而言就是群,因為教授能下指導,教授能開推薦信,教授也能評定我到底有沒有資格畢業。我可以同他有非常坦率的交談,無拘無束,彼此開開玩笑,這都沒問題,像個家人一樣,但是他負論文指導成敗之責,他能,並且他也應該批評或是讚美我的文章,這期間的權利義務關係不能打半點折扣。所以,你看出來了嗎? 群與己,不一定是數量上的多寡,而是權力的大小,與權利義務的相對關係。
所以,怎麼學習人際關係,怎麼使個人的創意在群體的環境中得到發揮? 我們不可能活在絕對的個人主義之中,我們更不可能完全放棄個性而毫無反抗地接受群體統制。我認為,在創造並維持合適的群己關係上,群體的制度比個人的願望要負更大的責任,因為群體的影響乃是鋪天蓋地的朝個體撲來。待續>>>>>
Friday, July 13, 2007
陳小米到底是甚麼蝦米


我聽說,最近在台灣有個牧師的女兒,他才十五歲,但是卻自己願意到偏遠的地方幫助那裏弱勢的人群,他已經去過泰北,柬埔寨,越南,菲律賓,這本來還要去中國大陸的四川吧,但是媒體一報導就砸鍋了。這孩子不簡單哪,他把群我關係詮釋得很好,但是我發現他的父母更不簡單。
他的父親曾是個混黑道的流氓,信主之後痛改前非,大力幫助中輟生與出獄受刑人,這女孩從小就與他父親所幫助的人在一起生活,她親眼見到人的改變,她也將助人並與人同在同活的價值觀當作自己的為人準則。對這個家而言,社群式的生活方式與經常不斷的溝通討論化解歧異是再自然不過的。這孩子長大的環境讓她體會我們何等需要彼此的接納與扶持,但在同時她也很清楚,行為的改變不會自然生發,而要經過很多的努力,甚至包括這小女孩的努力。
我記得這女孩國中之後就沒去學校了,她自己要求的,父母也同意,於是就改為在家學習,每過一陣子參加同等學歷考試。我是佩服她的父母啊,在台灣,這要忍受多少旁人的言語! 她的父母把台灣那套甚麼不要輸在起跑點的說法丟在山溝裡,與女兒一同摸索人生的歷程,而不是人云亦云,沒有思考地走制式教育的路。這孩子從小就受尊重,她的父母面對她各種近乎反體制的要求,總是與她反覆討論,這絕對不是有天晚上餐桌邊聊聊就是了。他們是把女兒當作有分辨力,有選擇能力的準大人。這孩子的看法,感覺,與創意得到發揮與尊重,他對人群就有信任與安全感。他知道她的能力會在何處得到證明,被肯定,因此也不需浪費生命把自己關在網路世界裡自己爽而無人知。
有人說,這孩子大概不會上明星高中,進一流學府,找到錢多的工作,然後也不可能買大房子與好車子。這父母不是該讓孩子幸福嗎? 怎麼放縱他不走正路呢? 我說,感謝上蒼有眼! 這孩子越晚進入僵化的社會體系,他就越能保有積極的社會性。很弔詭嗎? 不會的。
看看我們自己,我們這些在制式教育體制下長大的人們,還有那些跟隨我們腳蹤進入教育制度裡的後生晚輩。這有多少人關心社會議題? 國內社會? 國際社會? 沒有很多。我說的社會議題,不是統與獨,而是統獨等觀念與社會行為的關聯與影響。我們讀了十六年的書,大學畢業後卻失去了對社會與世界探索的興趣與能力。我們愛唱卡拉OK,誰曾經問過為什麼? 為什麼美國年輕男女不愛這套? 我不是說卡拉OK不好,或是台灣人俗氣,我不願意那麼快下價值的判斷,我想問的是,為什麼我們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看待每一件身邊的事?
我們失去判斷,我們從不分析,我們早已冷漠。我們從小到大就被教導要顧好功課,不要管人閒事,長大賺大錢。功課就是社會累積的知識,閒事就是群己關係的社會面,財富完全是社會性的產物,但是我們厲害啊,我們的教育體系與社會化的過程竟然使我們與社會疏離,還振振有詞地說這是為我們好,為我們未來打算?
於是,我們關心高中生性行為氾濫,我們關心他們上課不守秩序,怕他們關心髮型過於背誦數學公式,要他們上大學再交男女朋友,。。。我們的教育體系在控制我們心靈與身體,懼怕孩子不受限制的創意會對大人的世界帶來不必要的挑戰。日子一久,我們就把創意放在沒有多少建設性的事上,如此師長們就更振振有詞地說,看吧,不聽話,變小混混了。沒出息的傢伙,你為什麼就不能像張家李家的模範生? 於是乎,我們親手暗算了孩子,也創造真正的社會問題。
這個教育體制創造出千萬個游離漂浮,懶於溝通,失去發展舞台的年輕人。最壓抑最趨同的體制會產生最冷漠最疏離的人,台灣已經很好的證明了熊彼得對激進社會主義的看法。政治解嚴二十年了,而教育觀念還是威權,還是上對下,還是搞控制。如果個性不得肯定,群性也不會健康。
Saturday, July 07, 2007
我對陳小米的期待,不是臍帶喔
回應二:
我對我們家那個陳小米沒有甚麼期待,不過就是希望他的童年能夠充滿幸福快樂的回憶。我不盼望他變成模範生,因為模範嘛,意思就是你是社會這個大模子裡面製造出最好的成品,那你的個性就很難平衡囉。最近與吳國光教授有一長談,他曾經是趙紫陽智囊團的一員。他對這胡溫體制的評語就是,胡溫這兩人都是共黨與中國官場文化的模範生,你就從來不會真正摸透他們的個性,因為他們與黨已經是一體了,他們的個性與靈性恐怕所存無幾。這種人就是最糟糕的,因為他們看不見改變的可能性,他們只看見改變的破壞性。看著好了,想要中國在他們手上有政治改革是不可能的啦。常常從台灣來的朋友親戚會給我們育兒下指導棋,他們的意見不外乎要我們趕快給孩子訓練大小便,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曬得那麼黑,小孩怎麼講話中英文不分,他怎麼可以頂嘴,blah blah blah...現在要有人再說這話,我就告訴他們胡溫的故事。是啊,在台灣的小孩從早就知書達禮,整天讀制式的書,算制式的數學,上制式的學校,走人家規定好的路子,如此為孩子打算,取代他們並在各種制度上遏制他們的個性與創意,難怪我們的青年人對周遭的人事物,對世界上發生種種的情形,都是如此冷淡,他們只願意罷注意力投射在娛樂新聞,或是網路遊戲,或是自拍,或是kuso,因為很不幸的,那是他們天馬行空的創意能夠得到釋放的地方。他們完全被抽離這個實體的世界,因為那個制式的教育就從來不能也不願讓孩子有個空檔看看周遭,研究世界。難怪我們到了大學都不再主動學習,有的只是玩樂,少有人在玩樂中發現甚麼知識,更少人把習得的知識化為改變世界的行動。然而知識就如語言,其存在並能夠傳承的先決條件就是他的社會性與人際性。如果我們的知識只是為了考試或是炫耀,那知識就失去他根本的性質,變成一種可以為了任何目的而被利用的工具。這,也許就是大學日益變為職業養成所的原因吧。所以我對陳小米無所求,只有兩件事我鼓勵她常作。第一件事就是學習跟人說再見與謝謝。每次我去daycare接她的時候,我總鼓勵她轉身對其他小朋友與老師說再見,明天見等等。我的目的不是要教他甚麼撈什子的禮貌,我的用意是要他發現別人是他的同伴,是會對他的言語和動作做出反應的同伙,這樣他會把溝通的行動融入生活當中。基督徒把信徒彼此之間的往來稱作fellowship很有意思的,那意義就是說我們是彼此作fellow的,既是fellow就是平等,既是平等就更要溝通。另外一件事,就是我會鼓勵她告訴我今天在學校做甚麼。其實我大部分都知道,但是我很喜歡當他的聽眾,因為他的說法永遠在更新,他總能夠把很普通的事件描述得很有趣。我希望讓他知道,他永遠重要。當他想講話時,他永遠有個耳朵傾聽他說的故事。其實這兩個鼓勵就是說與聽,就是兩個平等的人的溝通。
回應三: